遗传算法（三）：入侵
火种在悠悠众口之中变成了火把，烧的却是政府的眉毛。
刘培强一路信步连带小跑地到达郝晓晞的办公室，图恒宇也刚好在那。他见到他的瞬间，还觉得奇怪，以为这件事与他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关联，但想到MOSS和自己都是授权书的“见证者”，而图恒宇又与MOSS有着分不开的关系。他便把询问的念头给打消了。
“我想你已经猜到我们的意思了。”郝晓晞从桌子另一边走了过来，“很抱歉，这次得麻烦你。”
“不麻烦。”刘培强接过她递给自己的文件，“这也是我的义务。”
“会议那边我已经让人准备了，但我们还缺少一些东西。”
说到这里，郝晓晞皱了皱眉头。
“什么？”
图恒宇一直沉默着，这时走到他们二人的一边来，“我们可能还需要一些……”
“物证、或者视听资料，总之，是不受人为干扰的信息。”
……物证？先不说这个有无的问题，就算有，那也在空间站撞上木星的那一秒内灰飞烟灭了吧。
但要说视听资料……
他先让自己略微焦灼的心情平复下来，把脑子里的一股子乱绪先撇在一边。刘培强开始梳理自己在空间站，最后一天的经历。
休眠、撤离、离舱、总控室、授权书、紧急通话、救援失败、三十吨燃料、联合政府……
……等等。
刘培强骤然从回忆中苏醒过来，“我在总控室启用过紧急通讯权限，借此联系过联合政府。”
“或许……可以询问政府是否保存了当时的通讯录音。”
郝晓晞沿着桌子的边缘缓步，思索了一会儿，“这是个办法，但记录的调用可能也需要一些时间，而且我不能保证政府那边有存档。”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……550W也部署在了空间站的主控室。”图恒宇看着刘培强道。
他扶了下滑下来的眼镜，“虽然550在整合阶段，但我可以试试，先申请临时调用一下当时的数据。”
“这样也许会更快。”
“至于联合政府那边……”
“我会去协调的。”
……
“网上的消息，是你散播的吧。”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，李默则坐在一堆脏乱之中，低着头，凌乱的头发几乎盖住了他的眼睛，旁边放着一台老式的电视机，唠唠叨叨地念着新闻，那是屋子里少有的光源。
“你知道？”李默轻蔑地笑了笑，“UEG那群家伙都找不到我。”
李默又饶有趣味地从摊着的姿势调整为坐着，喝了一口不知放了多久、已经没了气的可乐。
“……气都跑了。”但他还是喝了个干净，顺手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。
他没说话，但对方又笑了，指了指他，“也算你够格——”
男人看了看手表，但他并不着急，这只是他的习惯，“不是我够格，是你邀请我来的。”
“信息源，是你有意透露给我，这算是邀请吧。”他看着李默，似笑非笑的。
“……道不同，不相为谋。”他慵懒地拖长着声音，像是个在幼儿园大声朗读的孩子，“你也算是……半个知音了吧。”
“你也很想接近他。”
李默两个手掌贴在一起，指尖抵在眉心上，他又神神叨叨的，像个怪异的、只知沉浸于个人思维世界的教徒。
男人没回答他，李默也心领神会。他转头，一只手托着下巴，看着电视的屏幕。
“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。”
他摇摇头，“什么也不打算做……因为我还做不到。”
李默转头，看着电视里的最新画面，是一场会议，一个陌生面孔的男人站在台前，面向着会议大厅的众人，西装外套上的名牌上写着：刘培强。
……
“……在我进入总控室之后，MOSS的确向我出示过实施火种计划的官方授权书，在计算过后，也的确预测到了地球上救援的失败，众所周知，550系列的研发放在全世界来看，其计算的精确度以及速度，都是最为前端的，在这种情况下，火种计划的启用是无奈之举，也是在得知地球救援必然失败情况下，延续人类文明的唯一选择，而不是一部分人所猜测的，是主动抛弃人类的行为。”
稿子上的文字，刘培强在会议召开的前几天念了不知多少遍，已经烂熟于心，但那一双双直逼向自己的双眼，仿佛透过他的皮肤，看到他最深处的压抑与恐惧。他还是忍不住指尖的微颤，但也只能稍稍握拳，强行压制住手上的动作。
自己的五官大概也很僵硬，刘培强似乎感受到了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战栗着，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，但他没有办法阻止它们。
“以及，在我临时准备利用领航员空间站剩余燃料撞击木星时，也曾启用通讯功能与联合政府保持联系，我的行动，也是在联合政府的准许下进行的，这也足以证明我刚才陈述的事实。”
一只手从人头之中伸了出来，“那请问一下，有什么直接的证据，能够证明联合政府当时的决定吗？”
章平坐在病床的一侧，手上拿着水果刀，削着苹果的皮。手上还持着利器，但他却和周喆直的视线一同交汇到上方的显示屏上。
“嘶！”他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，注意力没放在刀刃上，故而不小心伤到了手指。
章平见周喆直并未有所察觉，便从床柜上取了几张纸包住手上的血迹，擦干净后，又将带血的一面向内，将它们都揉作一团，若无其事地丢在垃圾桶里，然后才将切好的那盘苹果放在柜子上。
但对方还没有品尝的打算，依旧看着屏幕，看着那场“惊心动魄”的会议。
……
“新来的？”普拉尔举起达文的身份证件，眯起一只眼睛，用肉眼比对着上面的照片和他的五官。
达文将对方递回来的证件拿到手上，拉开公文包的拉链，“准确地说，我原先是您在那边研究所的成员，然后才是这边的新成员。”
千里迢迢，来来回回的坐车，匆忙占据了一上午，这让达文看起来很疲惫，但他仍然强迫自己精神起来。
他把东西放回到了包中的暗格里，“他们说这边需要人手，而且我也刚好需要见见世面，所以就派我来了。”
达文笑脸相迎，对着中心内部路过的人都一一点头，他笑得不太自然，大概是因为他本来也不太爱笑，在这里多少带些奉承的意思。
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从另一边过来，皱着眉头在普拉尔边上耳语了几句，说完，普拉尔被他传染，也皱起了眉头。
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那人看了看表，道：“大约……四十多分钟以前吧。”
“找到源头了吗？”
“暂时还没有，所以也通知您去看看。”
两个人悉悉索索地对话着，达文也零零碎碎地听见了几句，在双方焦灼而严肃的气氛下，自己那副挤压着的笑脸，在此时便也就显得不合时宜，渐渐地，他也把五官拉了下来，但这样让他轻松了不少。
普拉尔眼神谎张地到处乱扫，然后扫到了达文身上，他看着达文，另外一个人又看着他，普拉尔最终说道：“你跟我来。”
基地中心里，拿着纸质文件的，拿着笔记本电脑的，来来回回地交错，整体看起来十分地匆忙，但达文等一行人很清楚，这样的匆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与之相应的回馈，说得直白些，就是毫无进展。
图恒宇站在王辰亮的身后，王辰亮则“四只眼睛”对着电脑，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代码和程序映射在他的眼镜片上，他几乎要和电脑贴在了一块。
“怎么样？”普拉尔对图恒宇说。
图恒宇没说话，摇了摇头。王辰亮叹了口气，电脑显示屏上大大地写着“Error”，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他这一次追踪的失败，他把眼镜取了下来，手肘的背面抵着额头，闭合着双目，也不知是沮丧，还是因为面对了太久的电脑而产生了疲惫。
图恒宇转过头，看到达文，“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吧。”
达文点了点头。他的简历，图恒宇先前看过。
还真是年少有为。他心想。
“没有别的办法了吗？”普拉尔张开双臂问道。
对方看着他，没说话。
他瞬时把双臂松了下来，深呼吸了好几次，“你们中国人常说的，时间就是金钱，再这样下去，都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。”
目前只是挑衅性的攻击，剩下可能会发生的，他们还不敢想象。
“……其实有一个办法。”普拉尔说完，但又一副欲说又止的模样。
他的话音刚落，周边的几个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他，他开启的话头，已经收不回去了，他的眼神谎张地左右摇晃，晃了半天，也没能躲过他们“逼问”的目光。
“我的意思是……”普拉尔又大叹了口气，“暂时启用550W。”
图恒宇推了推眼镜。
“……你知道，550W很多核心数据现在正处于——”
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。”普拉尔打断他的陈述与反驳，“但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。”
王辰亮抬头看着图恒宇，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，久久之后又怯怯地添上一句，“可、可行吗？”
“行不行我们也总得试试吧。”普拉尔很无奈地说，“……试试总比在这干等的好，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。”
王辰亮看着两人沉寂的僵局，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，但又不敢开口，看着电脑右下角的分秒流逝，他身上的皮肤颤动起来，空气进入鼻腔里，都像是带了刺一般尖锐。
图恒宇双手插回外套的衣袋里，低头吁了口气。
“……王辰亮。”他说道。
“哎、哎。”
“帮我们写一份联名的申请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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