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传算法（二）：火种
第一章 （含注意事项）
“最新新闻报道，根据网络上目前所流行的舆论，在去年切入木星轨道过程中……”
早间新闻没完没了地在报道，但一家人也没有人仔细去听，只是当作背景音来使用。
刘培强在手机上扫了一眼研究基地发送给自己的信息，一条是上次例行检查的结果，一条是今天需要去完成第二次检查的提醒。
他站在门口，一只手负责帮自己把鞋穿上，另一只手则划着手机，仔细地浏览关于自己的资料，在距离木星多近时才触发的紧急装置，他不清楚，但他很难不怀疑自己身上留有什么后遗症，尽管现在还没有发现。
刘启和韩朵朵还在桌上吃着早饭，刘培强则是随便应付了一下，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准备出门。刘启转过头，但没说话，倒是韩朵朵先开了口。
“刘叔叔你去哪儿啊？”
“额……”刘培强想了想，“去一趟医院。”
“医生说要定期去做下检查，以免有什么后遗症。”
刘启还是没说话，低着头吃早餐。
他把门开了半边，正要走出去，却又回过头道：“我中午之前应该能回来。”
“有什么想吃的，再给我发信息。”
刘启淡淡地回了个“嗯”，也没再说别的。
……
舱内的红色光线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。
“刘培强中校，身份已确认，例行检查开始。”MOSS的声音刚一结束，舱门就缓慢地合上了。
随着气体的喷出，刘培强又沉沉地睡过去了。
他的梦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，他就被强制地唤醒了过来，这种滋味还真不好受的，但他总不能向别人要求在舱内好好地睡一觉。
舱内恰到好处的温度，再加上休眠气体的催眠作用，与休眠不同，检查时间的短暂让他对这种舒适感产生了一些留恋。
“刘培强中校，今日例行检查已结束，感谢您的配合。”
他从舱里出来后，唤道：“MOSS。”
检查已经结束，其实他也不太确定对方是否还能接收信息。
“您还有什么疑问？”
犹疑了一会儿，刘培强还是问了：“……之前在总控室发生的事情，对你有影响吗？”
“那只是MOSS的一个机体，机体的损坏并不会对MOSS产生影响。”
还好没有造成影响，即使他的行动是在联合政府的支持下进行的，但真要追究起来，他把自己和房子都卖了，也赔偿不起。
刘培强这几天悬着的那口气可算是吐出来了。
“多谢你没记我这个仇。”
当然，他最好永远都别记得……刘培强叹道。
“作为量子计算机，MOSS只具备数据、规则，不具备情感、意志，也就更没有所谓的，人类所定义的‘仇恨’。”
“……那倒也是。”
刘培强想起自己与儿子那段处于半僵化的关系，忽而觉得跟一台没有情感可言的计算机打交道，也不失为一种轻松。
“且事实证明，您的选择更符合人类文明延续的需要，这也是MOSS所需要记录并学习的。”
突如其来的“夸奖”让他有些茫然，承担这份责任，于自己而言，只是理所应当的罢了。
刘培强没回答他，只笑笑便离开了。
……
去往市场的大道很嘈杂，超出寻常的吵闹。
刘培强走过面前庞大的接道障碍物后，好奇地转头看过去，他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在街上攒动，其中还有许多人高举着牌子，明明连头都被快淹没了，而双手还高高地从人群中探出来，仿佛堆砌在一起的多米诺骨牌，拥挤得马上就要倒塌。
他总觉得不对劲，心里闷闷的。
刘培强一面往前走，一面看着那里的人群，忽而被什么撞了一下，他低头看去，是个挂满眼泪的孩子。
他蹲下来，才与这孩子齐平，“发生什么了？”
“你爸爸妈妈呢？”
孩子只顾着哭，摇头并咕哝着不知道。
刘培强正苦恼，本想带他去警察局，不料一个女人急匆匆地从人群里奔了出来，由于焦急和人们的来回推撞，她的围巾歪歪地挂在身上，头发也是散乱开来的。
那女人蹲下来一下便把那孩子抱住了，手轻拍着他的后背，嘴里没停说着“不哭了不哭了。”
“孩子小，要多看着。”
女人这时才发觉他的存在，连忙道谢。
刘培强指了指那里的人流，问道：“他们这是干嘛？”
由于人声太过凌乱，有男有女，有愤怒有恐慌，他实在难以分辨清楚。
“……我、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。”她一边说着，一边理了理挡在眼前的头发，“早上的新闻可能跟这个有关吧……”
“好像是什么……叫什么火种计划的。”
……火种计划？
在他阻止了火种计划之后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人们提起它的名称了，按道理，火种计划这个名词本应该销声匿迹的，为什么还会被重新报道？何况，MOSS曾经面向全球做出最后播报，火种计划早已公开，为何还会——
刘培强想不明白，只能一路快步回家去寻找答案。
……
“朵朵，先借我一下遥控器。”
刘培强一路小跑地奔回家里，还没来得及喘过气，就忙着要找回今天早上的新闻。
韩朵朵被他焦急的神情吓了一跳，递了过去。
“谢谢。”
他迅速将电视机的进度条拉回了今天早上。
“……根据社会舆论，有相当数量的人认为，事实证明，在地木危机发生时，流浪地球计划仍有希望成功，政府却授权实施‘火种计划’，有人认为，这足以见得上层决策的不足，认为这种抛弃人类的行为已彻底违背人本主义，需要政府给出合理的解释，相关资讯正在持续跟进。”
这些与“火种计划”初衷截然相反的言论，在刘培强看来，完全是在胡扯。如果人类真的被放弃，那他也就没有机会去阻断火种计划的实施了。
“……刘叔叔。”韩朵朵已经喊了他还几声了，但他这时才从焦躁中脱离出来。
“你还好吧？”
“啊，我没事……”他笑了笑，但又很僵硬。
面对自然和宇宙，人类尚且渺小，更何况是一个正在起着内乱的文明。
刘培强“听”见外界愈演愈烈的舆论，和种种流言蜚语，忽而感到喘不过气，每个文字与音节，犹同千个万个的金属制物压制着他的胸腔，沉重而又冰凉的。
……
“这是最新的资料。”章平从层层叠得的文件中抽出一份来，递到郝晓晞面前，她接过以后，目光从上到下快速地划过，光是寥寥几行，就足以让她皱起眉头。
短短一年多的时间，科技又获得了突破性的进步，她也早该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
“火种计划的舆论已经开始为他们撑腰了，如果真的让计算机决策权力扩大，那些科技位于前端的国家必定会——”
“我知道你担心什么。”郝晓晞又把资料递回给他，“……这也是我所担心的。”
“主动性绝不能让渡给机器……机器再强大也只能是工具。”
就像是决堤的洪水，来了便是来势汹汹，挡也挡不住了。
“小章。”
郝晓晞喊他，章平忙凑了上来。
“麻烦你去帮我办件事。”
……
不大不小的会议室里，只有几位代表出席在会议上。
图恒宇一个人坐在最末的座位，他本身很少参与这些活动，但如今马兆不在了，他也不得不代上他的位置。
普拉尔很积极地走到他面前，图恒宇也急忙从位子上站起来，以免失礼。
“很高兴能够来这里跟你们合作研究量子计算机。”
普拉尔把手伸出来，图恒宇也只好握了上去，他扯起一个微笑，尝试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而僵硬，“这也是我的荣幸。”
“我们在国外的时候就听说过马兆先生，也就是您老师，他所研究的550系列量子计算机，让我们敬佩。”对方的最后几个字还有意进行了停顿和重读。
“您太过奖了。”图恒宇语气平平地回答道，“550还有很多不足，并不像别人所说的……”
他稍事停顿，“……那么强大。”
这话说出来，图恒宇心里还真觉得有些违心。
看着普拉尔满脸的期待和好奇，图恒宇抱歉地笑了笑，“550W的核心数据正在数据中心进行整合，目前只保留了部分功能供平时使用。”
“那……”普拉尔推了推眼镜，“我很期待能有亲自面对它的那一天。”
……
刘培强一人呆在房间里，头枕在自己交叉的手掌上，看着天花板上环状的裂缝，仿佛能幻视成经久未见的月亮。退休后的寂寥让他开始回忆、并剖析自己的种种过去，试图从老旧的回忆里翻出些新的事物。
被丢置在一边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两下，打断了他的睹物思人。
刘培强伸手把它给“捞”了过来。
是郝晓晞给他发来的信息。
简短的文字，只向他表示了请求、时间与地点，没有表明太多的前因后果，但冥冥之中，火种二字已经像蜘蛛网一般缠在了这段信息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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